番禺人物-名丑文覺非與電影《七十二家房客》

文/林干 圖/愷麟

1963年，由珠江電影制片廠、香港鴻圖影業公司聯合攝制的諷刺喜劇粵語電影《七十二家房客》一經上映，便風靡海內外。影片講述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廣州市的一幢破舊的大院里住著72家窮苦的房客。屋主炳根和他的老婆八姑是流氓惡霸，房客們深受他們的欺壓。為了發財，炳根夫婦想把大院改成個吃、喝、嫖、賭的場所“逍遙宮”，請來了警察“369”號幫他們攆走全部房客。房客們在反逼遷斗爭中團結起來，使炳根夫婦計不得逞。炳根夫婦由“369”搭線，決定把自己的漂亮養女阿香送給警察分局長當姨太太，以便依仗分局長的勢力來攆走這批房客。股東們見“逍遙宮”有警察分局長撐腰，踴躍把股金交給了炳根。但是，阿香堅決不從分局長，從分局長的迎親筵席上逃回大院。房客們同情她，把她藏了起來，使炳根他們遍找無著，急得炳根挾著股金想逃跑。結果，局長判了炳根夫婦招搖撞騙、挾款私逃的罪，關進了監獄，而把股金沒收歸己。阿香幸得安然無恙，七十二家房客也因"逍遙宮"的流產，得在這破舊的大院里暫且安身，而免露宿街頭。影片揭示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統治階級與黑勢力的勾結和欺詐，歌頌勞動人民的階級友愛與機智勇敢的斗爭精神。

影片的主角房主炳根（太子炳）是黑惡勢力的代表的扮演者，是番禺籍粵劇大師文覺非，他將電影鏡頭需要的細膩的面部表情和喜劇需要的夸張的動作有機結合，把角色的貪婪無恥詮釋得入木三分，讓人們在笑聲中認識舊中國社會的黑暗腐敗。籍此，文覺非在中國電影史上塑造了一個經典的丑角。

“太子炳”文覺非

炳根夫婦

文覺非，廣東番禺人。1913年生，原名文七根，出生在香港。幼年家貧，9歲隨父母到新加坡，起初，他在經營留聲機的商店當學徒，每天要接待顧客試聽各種唱片，20世紀初的新加坡從沼澤遍布的荒地，躍升成為第7大港口，也成為英帝國極為重要的殖民地之一。大量的廣東移民到新加坡謀生，粵語成為通用語言，而粵劇更是廣東華僑寄托鄉愁的主要娛樂。而隨著唱片的流行，大量粵劇名家的經典曲目被灌錄成唱片，文覺非也因此有機會聽到眾多名家的錄音唱片，受到熏陶的同時，也培養了他對于粵劇的愛好。十八歲拜當地一個粵劇演員克明德為師，正式進入粵劇界。其實，廣東許多粵劇名家都到新加坡演出，文覺非有幸能和一些名演員同臺演出，他聰明勤學，常常在演出之余細心觀摩從中得益不淺，很快嶄露頭角，在三兩年間便升為正印小生。20世紀40年代，他常在省、港、澳及東南亞等地演出。曾得薛覺先悉心指導，與馬師曾、陳非儂、陳錦棠、譚蘭卿等合作，年約二十六、七歲，與梁醒波等被譽為南洋當地粵劇的“四大天王”。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文覺非熱愛新中國，積極參加祖國社會主義建設。1950年他回到廣州市定居，在藝術上文覺非堅持創新，文覺非根據自身的條件開始專攻丑生，其最大的表演特點是從不矯揉造作，不以庸俗的“噱頭”去取悅觀眾，而是刻意從塑造人物出發，語言精妙，神情幽默，諧而不俗，嚴謹有致。他的唱腔融匯了馬師曾、廖俠懷、白駒榮等名家的藝術精華，顯出自己的特色。1952年，他在《表忠》飾杜君厚獲中南區戲曲觀摩演出演員獎（個人獎）；同年該劇再獲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演員一等獎,劇目演出二等獎。1952——1957年初，50年代初他在廣州與羅品超、郎筠玉等共同組建珠江粵劇團，在珠江粵劇團任正印丑生。1957年底，他和白駒榮、譚玉真等合作首演《拉郎配》，為粵劇藝壇的盛事。 文覺非戲路較廣，丑生、文武生、小武的角色均能勝任，扮演的角色大多數是丑生應工，如在《葛麻》中飾演葛麻、《山東響馬》飾廣東先生、《涼亭會妻》飾趙義祥、《拉郎配》飾董代等。在現代戲《山鄉風云》《打銅鑼》中飾演的斬尾蛇、蔡九哥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文覺非（右）《拉郎配》劇照

文覺非（左）《打銅鑼》劇照

第一屆全國戲曲觀摩演出大會上的《表忠》劇本

1963年初，當著名導演王為一正在等待拍攝電影《南海潮》下集時，香港新華社領導電影工作的廖一源找到他，提出想拍一部現代題材的粵語電影，供海外僑胞觀看，問王為一是否有主題思想適應海外政治環境的劇本。王為一推薦了上海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廖一源提出僑胞多為廣東人，聽不懂上海話，必須把它拍成粵語電影，同時要由粵劇演員來演。但是，上海滑稽劇團堅決要由上海的演員來演。經廣東省僑委、上海市文化局協調，時任中央文化部副部長的陳荒煤拍板：粵語版電影由香港和珠影合拍，但為了保證上海劇團這出戲能在全國演，所以粵語版電影只許在海外和兩廣地區上映，上海大公劇團僅提供舞臺劇本作為粵語版改編用，其舞臺劇仍在全國演出。簽訂合約時，廖一源指定由王為一執導該片。

《七十二家房客》宣傳海報

劇中的主角由文覺非飾演是眾望所歸，因為，文覺非專供丑生，丑生是滑稽角色，也是中國戲劇的一種程式化的角色行當，一般扮演插科打諢比較滑稽的角色，由於傳說當年唐玄宗喜好演戲，下場演戲時就扮演丑角，而唐玄宗被尊為中國戲劇界的祖師爺，所以傳統劇團的團長都是丑生擔任，中國戲劇學院的第一任院長就是名丑蕭長華先生擔任。丑生一般不重唱，以念白和做工為主。《七十二家房客》是一部滑稽戲，主角是一個反派的滑稽角色，對于文覺非來說，簡直是度身定做。二來，此片其實也是黨在海外宣傳新中國，爭取僑心的僑務外宣工作的一部影視作品，文覺非在省港澳，東南亞乃至美國加拿大等國家和地區華僑當中大名鼎鼎，以他作主角，爭取海外觀眾，確實是知人善任。

由于演太子炳的文覺非身材一般，王為一決定找個體型比較胖的中年女演員演他的妻子八姑。經人推薦，他見到了粵劇演員譚玉真，覺得她的體形氣質都符合要求。便拍板讓譚玉珍當“八姑”。成為第二主角。為了海外廣泛發行，影片只用了廣州話。王為一自己不懂廣東話，就請了廣東作家黃谷柳合作，把上海滑稽戲中的俚俗轉變為南粵市井笑料，同時為影片補充了廣東生活里特有的場景，如到茶樓里喝茶談事情。導演王為一對原舞臺劇的人物、故事、結構及主題思想進行了大幅度的改動，滑稽戲本來是以噱頭為核心的，但經過王為一的改動后，一切笑料都在戲劇沖突和人物性格的維度中展開，故事的邏輯性更強，矛盾沖突更為復雜，主題更突出了，故事緊湊，笑點頻出。該片在中國喜劇電影史中，當屬扛鼎之作，在粵語電影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經典作品，即使放在多年以后來看，故事仍然生動有趣，人物個性鮮明，內容和形式渾然一體。

《七十二家房客》上映后，以其粵語、廣東演員、南粵風情，市井笑料構成了濃郁的廣東地方特色，受到海內外粵語觀眾的吹捧。受歡迎的故事中居然有一段灰色幽默：“文革”中，該片被指為毒草，遭禁映封存，王為一也進了牛棚。某日，珠影廠紅衛兵組織要舉行對《七十二家房客》的大批判，還邀請了廠外的紅衛兵來參加。批判前一天先放映影片，供紅衛兵們看過討論批判重點，第二天叫導演到場接受批判。然而，大家觀看《七十二家房客》過程中滿場笑聲不絕，怎么也提不起批判的同仇敵愾，為保證批判的嚴肅性，只好取消那次批判大會。王為一因此躲過一劫 。

 
橋頭會，好聊天。左起：羅品超、馬師曾、文覺非（攝于上世紀60年代）

《七十二家房客》是新中國第一部內地、香港合拍的電影，也是中美冷戰期間，唯一在美國公映的中國內地影片。1973年，邵氏公司買下該片的翻拍權，由楚原拍攝了同名粵語片，創下票房紀錄，掀起香港粵語片高潮，香港影評人列孚稱是王為一救了香港粵語片。

  《七十二家房客》電影海報

文覺非1958年至退休，他在廣東粵劇院歷任團長、藝術指導、藝術顧問等職。1997年3月去世。